【伍拾柒】

作品:《容檀诡事录

【伍拾柒】

常春和程泊舟是在一个偏远农村追踪到跂踵的。该妖物元气大伤,遂一路沿水路逃窜,所经之处水源皆被污染,导致小面瘫不得不连连使用净水咒,着实累得够呛。

虽说经过长时间的封印,跂踵的能力早已十不存一,但那满身因怨气而生的毒瘴,却非轻易能够消减的。再加上逃窜期间吸收了水底阴寒,比之刚破封而出的那会,竟是不弱反强了些。

所以程泊舟净化水源的难度亦是与日俱增。

这样一来难免耽搁了时间,因此当常春二人晚了两天赶到跂踵最后一个落脚点时,那个村子已有超过一半的人感染了瘟疫,表现出的症状为高热不退,浑身出现脓包,兼咳血。而且此病传染极快,在村内迅速蔓延,但凡与患者有过接触的都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,潜伏期不超过十二个小时。

狼崽子和小面瘫面对这种情况是有心无力,小面瘫能净化水源,却无力医治已经感染的患者,而为了大局着想,他们不能放任何一个感染源离开村庄,以免将瘟疫散播出去。

说白了,就是这个村子的人只能听天由命,等死。

跂踵如今已不再是先前的婴童模样,乍一看去,却像只成人手臂大小长着张人脸的怪鸟。书上有记载,跂踵原身酷似鸮,唯有一只腿,还拖着条猪尾巴,这会儿他被程泊舟用阵法困在朝阳的某处,而整个村子外围也布下了阵法,让村民无法寻见出路。

办完这事后程泊舟和常春心中十分不好受,感觉自己如同侩子手般将这些人逼至绝路,扼杀生机。他十岁那年跟滕君墨离开了曾经的家,十五岁开始接触到灵异事件,到现在满打满算整五年,这期间超度和毁灭过的恶灵妖邪不在少数,他也早已由最初的胆战心惊磨练成波澜不起。

但,像这样对无辜平民下手,不论是他还是有八十多年生活阅历的常春,都没法无动于衷。

滕君墨并容檀在常春打电话的隔日中午抵达两人所在,boss看看两人神色,再看看那被阵法所困的村子,长眉一掀,便明了了当下情形。

视线移去跂踵身上,被束缚在阳光下暴晒显然对伤到根本的妖物伤害颇大,加上小面瘫布的这个阵法除了能困住阵中活物外,还有辟邪之能,放在从前恐怕百八十个都拿跂踵没辙,然今时不同往日,龙游浅滩尚且遭虾戏,更何况区区一只被封印了数百年的妖邪?

没等滕君墨开口询问,狼崽子就主动禀明了村民状况,他满脸羞愧,垂头不敢对上boss的眼睛:“老大,是我俩能力不足,对于那些染病者,实在束手无策。”

滕君墨倒没有责怪二人:“我知你们已经尽力。若非泊舟一路净化水源,那感染者将远远不止这个村子。”

程泊舟有些无措,那双干净漂亮的眸中写满不忍和哀伤:“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们吗?”男人淡淡瞧他,摇头:“跂踵引起的瘟疫是无从根治的,每次出现必定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为之失去性命,如此方能平息。而那些死去之人的怨气则是跂踵最好的食物养分。”

“每一次瘟疫都能造成大规模死亡,而大规模死亡则能助长此妖物的能力,久而久之便形成恶性循环。你们应该庆幸眼前这只跂踵已至强弩之末,逃逸途中所吸取到的水寒于它仅是杯水车薪,起不到太大作用。否则,太平已久的世道定会迎来一场大难。”

狼崽子和小面瘫闻言面面相觑,心有余悸。末了程泊舟道:“我只依稀知晓跂踵乃怨气凝结而成的荒兽,却不知竟危险到这般地步,真是好险。”

滕君墨眉目沉凝:“即被称作荒兽,又如何能是简单货色。”

“那……”常春没什么形象地蹲坐在地,问:“接下来,我们当如何?”

正午的阳光落下,为男人披了一身金芒,只不知为何,没添半点暖意,反倒是增了泠泠肃杀。他平静地看向那已蒙了死气的村庄,道:“与其这般苦熬,还不如早点死了干净。且由我来助他们,早日踏上轮回路罢。”

“老大!”程泊舟大惊失色:“你要亲自动手?!这不成!全村数百人虽然已均数感染,但死亡人数尚不足半,你若是这时动手,那杀孽实在太重了!”

滕君墨勾唇:“我背负的杀孽难道还少吗?”

“那不一样!”程小面瘫急的眼眶泛红,激动得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:“你不能这么做!老大,这太不理智了!那都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,和斩杀邪魔妖物的概念完全不同,你若是真做了,那……那……”他看向滕君墨身旁的容檀:“容小哥,你劝劝老大吧……”

容檀抿唇看了看自家表哥:“你为何要这时动手?”

“难道你觉得就这样坐视他们被慢慢折磨死比较好?”滕君墨低头与他目光相接,勾唇:“我却也并非什么‘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’的菩萨心肠,只是人遭横祸而死,必生怨气;死前遭受痛苦愈深,则怨气愈重。而对于那些个妖邪,怨气着实是上好的补品,纵然不似跂踵这般全靠怨气而生,亦能得到不小助益。”

青年蹙眉,知道男人此举是想趁早断了那源头。然而就算明白了,他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滕君墨在明知后果严重的情况下执意犯险。思索片刻,他道:“我去看看,也许有的人还有救呢?”

“什么?”滕君墨眯眼,神情顿厉:“宝贝儿,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?”他从未在外人面前这般唤过容檀,这会儿想来是心情不佳,明明是缠绵的称呼硬是被他唤出了威胁意味。

青年却完全不受低气压影响,坦然得很:“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与你玩笑?又不是年少无知的孩子。”他晃晃手腕,“你小力点,再捏下去就得断了。”抬眼瞅见滕君墨有点儿恐怖的表情,他续道:“我之前被那妖物咬过,但后来却并无不妥,所以没事的,我会对自己的安危负责。”

滕君墨不置可否。

“我陪容小哥一同去。”程泊舟举手,自告奋勇。“啊啊,我也可以,反正我身强体壮,不怕感染。”狼崽子也表示愿意陪同。

“你们都在外面等着。”容檀语气平和,但也坚定:“虽然跂踵已被抓住,但谁也不能保证你们不会受影响。还有你,也给我等在外面,我一个人进去。”后半句,是对滕boss说的。

两人对视半晌,终是滕君墨让了一步。“好吧,如果你坚持。不过,我只给你半小时,然后我会去找你。”

半小时……青年略有些无奈,但也知这是滕君墨的底线,遂不再和他讨价还价,按照程泊舟教的方法一脚踏入阵法内。这阵法如同一层液体似的屏障,在外是看不出任何端倪的,整个村子都被隐去;而当越过那屏障进入村子内部后,再回头,便只看看见一片雾茫茫的前路。

村内死气沉沉,家家户户门扉紧闭,空气中充满**浑浊的气息。容檀走了几步感到头昏目眩,反胃欲呕,忙将意识探向玉莲,引出些许生命元素顺着体内游走一圈,不适感顿时消散许多。有很多双眼睛在窗户后偷偷窥视,他走去其中一家前敲了敲了门,良久,无人应答。

又连续敲了几家,都是如此。

道旁立着枯萎的树木,容檀走到近前,伸手抚上,没有听见垂死的哭泣,唯有淡淡叹息。他轻声问:“为什么连植物也逃不过一劫。”那棵树已经非常虚弱了,生命只余星点火光,它拒绝了容檀相帮的好意,答:“年轻人,快走吧,这里已经没救了,更深的邪恶埋在地下,由根部腐蚀着我们。”

“什么?”容檀呆了呆,还想再问,那棵树却将自己仅存的少许生命元素赠予了青年,随后彻底沉寂。静默片刻,忽听身后传来拐杖触地的轻响。那是名年迈的老者,脸上深深的皱纹无声地诉说着时间经过的痕迹,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遍布着大小不一的脓疮,有的还在向外淌血,着实吓人。

但那双刻满风霜的眼睛,里头却饱含善意。“孩子。”他停在十米之外,道:“我不知你从何处来,但是,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,都赶紧离开吧。”

“我想,也许能帮上一点忙。”

“你什么忙都帮不上。”老者摇头,“走吧,快走吧,晚了可就来不及了,感染的人都必死无疑。老朽已是半截入土的年纪,只可怜了那些孩子……”他说着,老泪纵横,摇着头往一处房屋走去,口中喃喃:“造孽啊,真是造孽啊……”

容檀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,心中堵得慌。不料这时,旁边一间屋子的房门忽然打开,一个妇女抱着个孩子摇摇晃晃冲到他面前,扑通一声跪去地上,大哭:“救救我的孩子吧!你不是来帮忙的吗?救救我的孩子吧!”她把那小孩拼命向容檀面前推,青年看了眼,小孩明显也是被感染了,面目笼着层灰败之气。他蹲下身抚上小孩的额头,生命元素自掌心溢出,如另一双眼睛般助他看清了小孩体内的情况。

脏器衰竭,若换做滕家那数棵百年菩提,或许能为这孩子重续生机,而他,能力不足,爱莫能助。

移开手,他遗憾地说:“很抱歉,我——”话还没说完,就听那妇人连连惊叫:“他脸色好多了!好多了!你再摸摸他,再摸摸他啊!”这声惊呼如石块扔入一湖死水,激起千层浪。那些原本紧闭的门扉一扇扇打开,尚能行动的人都慢慢汇聚到街上,拿贪婪的目光盯着容檀。

对生的渴求让他们的理智濒临消失,青年被这急转直下的情况弄得愕然,他避开那一双双想要抓住自己的手,连连后退。

“帮帮我们吧——我们不想死啊,帮帮我们吧——!”

十几个村民将容檀围在中间,有的人手里甚至拿了扫帚铁铲之类的东西,那架势好像是若他不松口帮忙,就绝不放他离开一般。 容檀诡事录 最新章节【伍拾柒】,网址:http://www.xbqg99.org/html/juwq/57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