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祭


作者：赵培龙


75狗苟蝇营


往事,还是那些啼笑皆非荒诞不经的往事，就像爬上铁窗的月光，想赶都赶不走……


那天，贾怀当放学回家,见钟所长来了十分高兴，可一进门见爸妈和钟所长脸色不对，他一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祸事。


钟所长佯装和蔼：“狗，不，噢……怀当同学呀，放学啦？”


“嗯。”贾怀当怯怯地点头。


“怀当不错，很聪明，唱京剧还表演。唉，怀当啊，爷爷收音机不见了，可曾看见呀？”


贾怀当的头摇得像拨浪鼓。


“怀当啊，拿去听听没事的，过几天还给爷爷就行了，只要别弄坏，啊？”钟所长继续和蔼地启发贾怀当。


“是啊，爷爷说得是，”贾平汉讨好钟所长：“给爷爷就行。”


贾怀当很委屈，矢口否认：“我没拿！”


钟所长不高兴了，收起笑脸：“孩子，不能撒谎啊，三儿看见了，你还抵懒，这就不好了。”


贾怀当火了：“三儿放屁，我没拿！”


钟所长更生气了：“这孩子，这孩子。”猛然冲贾平汉：“平汉啦，看来你没管好孩子。不像话，不像话呀。”


贾平汉一把抓住贾怀当的前襟骂道：“小子，再不拿出来，给你这个狗杂种好看”


贾怀当：“我真的没拿！”


钟所长：“那电池哪来的？”


贾怀当：“捡的。”


钟所长：“干啥？”


贾怀当：“玩呗。”


钟所长淡淡一笑：“孩子，别再演戏了，玩，电池有什么好玩的。难怪那天问我电池有什么用。现在拿出来不迟，不然，我去告诉治保主任，他们把你抓起来，你还不拿出来吗？”


贾怀当挨打挨骂从不流泪，这次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地哭了。他想，今天惨了，如果再不跑，那是麻雀掉烟囟里有命也没毛了。


这时，贾平民回来了，没等钟所长开口，贾怀当腾地从地上爬起，抬脚就往外冲。贾平民知道贾怀当惹了祸，见他要跑，飞起一脚，正中贾怀当的小屁股。贾怀当“哎呀”一声，跌跌撞撞冲出几步，“噗”的一声趴在门外的砖地上。贾怀当半天没吭声，趴在那儿不能动弹，只感到天昏地转，脸像上了冻，鼻子似针扎，嘴里粘乎乎，知了的叫声灌满了耳朵。


贾怀当尽管迷迷糊糊，但他明白，叔叔打他，若不逃跑，还要挨揍，于是他使足全身力气，挣扎着站了起来，但当刚迈开一步，就“咚”的一声栽倒在地。


见贾怀当鼻子嘴里血流不止，顺着上衣滴滴答答往下淌，钟所长、贾家兄弟和那个婆娘全都吓傻了，个个面面相觑手足无措。钟所长脸色苍白颤抖着说了一句话：“贾平民，教育孩子怎能这样，愣着干什么，快送诊所。你太那个……”说罢气愤地走了。


贾平汉贾平民手忙脚乱地抬起贾怀当，直奔村卫生所，沿途一路是血。为这事，气得族长贾三爷揪下一大把胡子。


……唉，唉，捡来的狗杂种、狗东西……就可以随便骂随便打随便侮辱随便惩罚不当一回事么？


贾怀当不承认偷了收音机，挨了一顿毒打，但事情还是在全村全校传开了。贾怀当成了人们防范的对象。贾怀当很孤立，一人坐一张桌子，没有同学愿意与他同桌。贾怀当没法上学了，幸好赶上放秋忙假。贾怀当每天必须打两篮猪草，不然就没饭吃。先前苦闷的时候还能用那把粗糙的二胡拉上一段《不忘阶级苦》，现在不行了，只能在村中闲转悠。偶尔遇到大人交待孩子“看好门注意狗子”的情景，他就特别伤心特别难过。


天气日渐转凉。

这天，贾怀当吃完晚饭，到学校看大队***思想业余宣传队排演节目。

很晚了，贾怀当离开学校。

回来的路上，忽见有个黑影一闪，窜到村经销店后面。

贾怀当很好奇，蹑手蹑脚跟踪过去，躲在远处一看，只见那人将事先伪装好的稻草搬开，然后用一根铁锹挖着什么。

贾怀当想，这又是谁，想干什么呢。

一会儿，小店后墙好像被挖通了，那人钻了进去。

贾怀当明白了，原来是个贼。

贾怀当紧张了，想喊，又怕把贼吓跑。

贾怀当想，看清人脸不就能抓着了。

贾怀当躲在远处守候观察。

一会儿，那人伸出头来，看看四下无人，又将稻草伪装上，然后拔腿就跑。




贾怀当没有看清是谁，一直轻轻尾随其后。跑到村子南头一个矮小的茅屋，那人打开门闪了进去，一直没有开灯。


贾怀当回到家，本想将小偷的情况告诉大人，可没等开口就因晚回家被臭骂一通。贾怀当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迷迷糊糊几乎没睡着，他想，这事一定要告诉民兵营长治保主任，弄不好人家又会冤枉自己干的，这下可就真的小命没了。


第二天，全村果然炸开了锅。村中的小店被盗，其中八百多元人民币不翼而飞，小店的老黄头早上开门一看，抽屉被撬，立马吓得心脏病复发。


第一个被传唤的当然是贾怀当。贾平汉贾平民听说村中小店丢了钱，贾怀当昨晚那么晚才回家，立马感到大祸即将临头，一看民兵营长治保主任叫贾怀当，兄弟俩几乎吓出屎尿，说话直打哆嗦。民兵营长五大三粗，进门就吼：“狗子！狗子呢，妈的，快滚出来！”


贾怀当还没睡醒，朦胧中被人粗野地从床上拖下。


贾怀当问：“怎么啦？”


“怎么啦？出事了，狗子，昨晚干啥去了。”民兵营长问。


“没干啥。”贾怀当说。


“什么时候回来的？”治保主任紧盯着贾怀当的脸。


“不知道。”


“有人说你很晚才回家。狗子，你老点实，这回可不是收音机，公安局马上就到了，带了洋铐子。”


贾怀当马上明白过来：“哦，我知道了，是小店的事吧？”


贾怀当一话既出，把在场的人几乎吓傻，大家异口同声问：“啊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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