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招授郡堂指荥阳(1/2)
作品:《天命:从大业十二年开始》庭中古槐叶落未尽,金黄的碎影铺满石阶。
议事堂内,屈突通特地嘱令燃上的上好檀香,香气袅袅。
在听得綦公顺愿拥自己为主时,李善道未有因之太过改变的神色,於闻得刘兰成此话后,眉梢微扬,目落其身,摸了摸短髭,露出饶有兴味的意思,问道:“李密?刘公此话怎讲?”
刘兰成感受到了李善道神色的变化,心头一定,知道自己料对了!
他出身北海郡书佐,本为细心之人,兼以久历乱世,擅长察言观色。
李善道对“拥主”虚辞的不置可否,令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寻常处。这位以黎阳仓崛起、定河北、破宇文化及的年轻枭雄,此刻心之所系,必然绝非一顶空洞的王冠。
则联系当前时局:李密降隋、单雄信进兵河内、罗士信兵指荥阳。
这三条震动海内的消息,定才是此时此刻,搅动李善道心潮的巨石!
李密拥众数十万,坐拥洛口仓粮,虽久攻洛阳不下,其名望之隆、兵马之盛,粮秣之足,仍远胜李善道。而下他降了隋,遣单雄信、罗士信两员猛将,分向河内、荥阳,意图昭然,明显是已经决定先将洛阳放到一边,转而先将山东已有之地盘消化,并图谋河北之地。
这样一来,面对李密的这个新动向,山雨欲来,黑云压城,李善道现在自然也就对“拥他为主”不会感什么兴趣,而是亟需应对李密降隋后所带来的这一连串连锁反应。——而且大概也正是因此,李善道才会在宇文化及残部尚未完全被剿灭之际,便急於东渡黄河,驾到白马。
刘兰成心头定下,语气愈加恭谨,肃然长揖,回答说道:“大王容禀!李密此人,狼子野心,其志非常!先反隋室,啸聚英豪,今攻洛不克,又卑辞降於东都伪廷。臣闻其已遣单雄信、罗士信各引步骑万余,趋河内、荥阳,显其意是在欲图河北、山东!臣愚见,欲安山东,除非大王神威、振臂一呼不可外,更需即刻绸缪,严防李密北窥。”
此言一出,满堂聚焦在他身上的诸人,皆各露出恍然之态。
李善道眼中那抹先前对綦公顺的赞许,这时如投入火种的薪柴,明亮了几分。
但就像没有回应綦公顺的“拥戴”,李善道暂也未回应刘兰成提出的须当提防李密此事,他只视线在刘兰成身上停留了片刻,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位北海谋士的分量,随后微微颔首,温言说道:“刘公洞明时势,果然大才。”笑道,“北海安靖,诚如綦公所言,多赖公运筹之功!战祸连年,百姓流离,今欲抚平山东疮痍,正需借重公之智略。日后凡有良策,但说无妨。”
他抬手示意,“二公且请安坐。”
待綦、刘落座。
李善道视线转向了周文举和李公逸。
“周公,”他语气亲切,如同与老友叙话,“韦城乃东郡腹地,扼守要冲,近年兵连祸结,百姓苦不堪言。不知如今民生如何?可有复苏之象?”
周文举慌忙起身。
这位早前为“群盗”,现下为一地割据的魁梧豪帅,尽管已称王称霸韦城及其周边多年,在他的地盘上或许作威作福,但这会儿在李善道面前,却显得格外谦卑。
他黝黑的脸庞上肌肉微微抽动,抱拳躬身,声音洪亮,说道:“回禀大王!
韦城……,唉!”
他重重叹了口气,“这几年真是遭了大罪!
先是各路流贼,蝗虫过境,刮地三尺;接着李密这贼厮,仗着他兵强马壮,以势欺人,又不断派兵征粮,如狼似虎。
前些日子,宇文化及的虎狼之师更是踏破门槛,烧杀抢掠!
百姓十室九空,田地荒芜。
臣空有几分蛮力,提刀杀贼尚可,勉强护得一方残喘,却实在不懂如何安抚百姓。”
他抬起头,眼中带着恳求,“大王!
臣斗胆,恳请大王遣一贤能之吏,施以仁政,活我百姓!
韦城父老,翘首以待大王恩泽!”
他这番话,不知是他自想的,或也是他的谋主提前教他的,但他说出来时,情真意切,毫无虚饰,倒是将韦城的惨状和自身的力不从心袒露无遗。堂内众人,尤其同为地方豪帅出身的綦公顺、李公逸、李善行,感同身受,脸上都露出了戚然之色。
“‘民为邦本,本固邦宁’,此乃千古至理。周公,你能有此拳拳爱民之心,很好!你放心吧,我定会派遣贤能之吏,佐你安抚韦城百姓。不过,安抚百姓,非一日之功,且亦需审慎择人方可。此事,眼下却是不急,待山东局势稍缓,再议不迟。”周文举主动交出任官之权,实为归附诚意的体现,李善道便也不吝称赞,多夸了他几句。
周文举伏拜谢恩:“大王体恤下情,明察秋毫!臣文举代韦城父老,叩谢大王天恩!”
李善道叫他坐下,目光随即落在了李公逸身上。
这位雍丘豪帅,自入堂以来,虽姿态恭谨,但眉宇间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思与审慎。并与綦公顺、周文举不同,他今虽然应召来了白马,但表面上他还没有表示归附李善道。李善道因而表情和蔼了两分,语气依旧平和,笑着问他,说道:“李公,雍丘地处汴宋要冲,又邻近通济渠,水陆便利,想必民生状况,较之韦城、北海,当稍好些?”
李公逸起身,恭谨答道:“托大王洪福,雍丘赖地利之便,又得乡邻齐心,尚算粗安。商旅虽不及往昔繁盛,犹有流通;田亩虽经战火,然今岁雨水尚可,秋粮略有收成,百姓勉可糊口。”他略作停顿,似乎在斟酌词句,眼往上看,窥视李善道神情,接着说道,“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?”李善道似不经意地笑道,“只是闻李密已降洛阳伪廷,遣罗士信提步骑万余,趋近荥阳?荥阳距雍丘,不过数日骑程。李公,久在李密帐下,知其虚实,就此有何高见?”
看似随意的一问,登时将堂内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。薛世雄、陈敬儿等汉军大将目光炯炯;周文举、綦公顺屏息凝神;刘兰成微微眯起眼睛,打量李公逸的反应。
李公逸心头剧震!
他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,扑面而来。
李善道温和的目光,却深不可测,仿佛能洞穿他内心所有的犹豫和盘算。
来白马前的重重顾虑,如潮水般涌上心间:李密虽降了隋,其势犹强,罗士信威名赫赫,麾下悉魏军精锐,他既忧罗士信部已兵向荥阳,雍丘首当其冲!而亦忧汉军方面,陈敬儿前不久,刚遣了一部兵马进驻封丘,——荥阳郡离雍丘不远,封丘县离雍丘可也不远!白马此会,若己不至,只怕紧跟着,便是陈敬儿部杀入梁郡,攻向雍丘了!他端得左右为难。
最终,一来,刘玄意向他点出的几点,确乎点到了他的疑惧处;二来,毕竟罗士信部还没到荥阳,陈敬儿部已驻封丘,他乃决定还是应召赴会。
但直到此际,他其实心中仍犹豫未决,到底要不要归附李善道,在明眼人都可看出的,底下必是李密与李善道争夺山东的这一场大战中,选择站在李善道这边。
而又在到了白马后,於一次与綦公顺、周文举的酒宴上,刘兰成的一番剖析,如似惊雷,一下子让他醍醐灌顶,让他到现下言犹在耳。——他们都是地方豪帅,或为旧识,或互相知名,因到了白马后,除薛世雄、陈敬儿、李善仁等为他们接风设宴了一次外,他们私下轮流做东,小范围的也喝了数回酒。刘兰成让他记到现在的这番话,便是在前夜的饮酒时所言。
当时,也是提到了李密降隋、遣罗士信进兵荥阳之事。
周文举、綦公顺、李公逸、李善行几人对此,都有点担心。
唯独刘兰成无虑。
他是时与几人分析说道:“李密初附翟公而得基业,旋行弑主,此谓不义;举反隋义帜聚众,今见洛阳伪廷一纸诏书,便屈膝投降,此谓无节。反复若此,足见其心无定主,唯利是趋!
“瓦岗旧部,因翟公之死早已离心离德;隋之降将如裴仁基辈,与洛阳段达、元文都、皇甫无逸等本有旧谊,今李密自身竟亦降隋,焉知段达之流不会暗通裴仁基等?李密於此,又岂能不疑?此所谓‘众心大乱’,无所适从。李密其势虽仍众,实已乌合,败亡之兆已彰,不足深虑矣!至若罗士信提万余众,趣荥阳,更不足提。”
这番话如拨云见日,完全消解了李公逸对李密的畏惧,也将对罗士信兵锋的忌惮扫荡一空。
於是,此刻面对李善道的垂询,他再无犹豫,下拜在地,大声说道:“大王明鉴!李密反复小人,背信弃义,其降隋之举,已是自绝於天下!其众离心,上下猜疑,已为强弩之末。罗士信区区万余之师,若敢犯境,臣公逸愿为大王前驱,必予痛歼,令其匹马不得归洛口!若大王欲先发制人,直捣荥阳,臣亦愿执鞭坠镫,效死冲锋,为大王廓清河南,扫除此獠!”
一个“臣”字入耳,李善道心知,李公逸降从这件事已定。
却李公逸这通话,掷地有声,慷慨激昂,令在座诸臣无不动容。周文举、綦公顺听得热血沸腾,双拳紧握,刘兰成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微笑,薛世雄、陈敬儿等则神色放松,颔首赞许。
李善道离座,下到堂中,亲扶他起来,说道:“公骁武忠勇,真栋梁之材!快快请起!” 天命:从大业十二年开始 最新章节第二十二章 招授郡堂指荥阳,网址:http://www.xbqg99.org/html/942r/558.html

